调查｜配备不足，四五百能买证！游泳救生员何以失守？
北京日报客户端 | 记者 宗媛媛
盛夏时节，游泳成为许多人避暑纳凉的热门选择。相比起江河湖海等自然水域来说，室内游泳馆看似安全许多。然而，溺水事故仍时有发生。究其原因，往往与救生员失守有关。记者走访多家室内游泳馆，发现救生员缺位现象普遍。原本需要经过考试取得的救生员证，居然可以在网上轻易花钱买到。
现象
泳池边无人值守
“1，2，3，闭气……”在西二环外，一家位于地下健身房的游泳培训基地规模并不大，但人气很旺。教学泳道里，多名教练正带着学员学习游泳。而中间的快速泳道，则被不少人当作自由发挥的空间。泳池旁的牌子上显示，水深1.5米。这样的水深对于成人来说，或许不算什么，但足以没过泳池中很多孩子的头顶。
靠内侧的泳道里，一个小男孩将另一个小女孩身上的背漂板取下来，试图让她体验自己游起来。不过，小女孩显然并未做好准备，摘掉背漂板的她瞬间失去平衡，泳池里的水位几乎到了她的下巴。男孩用胳膊揽住她的脖子，但小女孩表情痛苦，奋力挣扎着。一阵扑腾后，她总算抓住泳道线，这才缓过神来。整个过程中，并未有任何救生员赶来。而其他教练也都忙于教学，根本无暇顾及。
泳池入口处，墙上张贴的《救生员工作守则》明确规定，“救生员按开馆时间提前5分钟上岗，上岗期间必须集中精神，认真观察水面情况，不得与泳客随意交谈，不准会客，不准带手机上岗，不擅自离岗（换岗）或串岗，不做与本职工作无关的任何事情。”
然而，记者先后两次前往该泳池，均未看到在岗的救生员。泳池尽头旁的救生观察台上，始终空无一人。
按照国家规定，游泳场所开放必须配备一定数量的、取得国家职业资格证书的游泳救生员。《体育场所开放条件与技术要求》（GB19079.1-2013）第1部分：游泳场所要求，游泳池水面面积在250平方米以下的，应至少设置2个救生观察台；水面面积在250平方米及以上的，应按面积每增加250平方米及以内增设1个救生观察台的比例，配置救生观察台。救生观察台高度应不小于1.5米。
此外，还要求水面面积在250平方米及以下的游泳池，应至少配备游泳救生员3人；水面面积在250平方米以上的游泳池，应按面积每增加250平方米及以内增加1人的比例，配备游泳救生员。
在菜市口大街附近，另一个位于地下的游泳培训基地倒是配有三个救生观察台，但上面同样无人值守。这里，尽管有栏杆将教学泳道和普通泳道隔开，但普通泳道从1.2米的浅水区到1.8米的深水区是相通的，新手一不小心，就可能误入深水区。
记者在调查中了解到，类似情况并非个例。在长椿街东侧的一家游泳培训中心，25米长的泳池共设5条泳道，包括上课使用的教学泳道和供办卡会员使用的速游泳道。泳池边，记者看到三个救生观察台，部分观察台旁不仅挂着救生员的工作服，还配有泡沫救生圈，但依然没有救生员的身影。
问题
一人双岗难兼顾
救生员到底在哪儿？答案之一，或许是在当教练。虽说西二环外的游泳培训基地在《救生员工作守则》中要求救生员“上岗期间不得兼任教练，除实施救护外不得下水游泳。”但事实上，一人双岗的情况的确存在。在该游泳培训基地的从业人员资格监督公示牌上，记者看到三名救生员的证书复印件。而其中一名救生员，同时以高级游泳教练的身份，展示在教练信息栏中。
作为持有救生员证和教练员证的从业者，小徐对于这样的安排并不感到意外。“尽管国家对游泳场所配备救生员的数量有要求，但一些经营者会想办法规避。”小徐说，“做双岗，可以按实际排班来开工资，教练员没课的时候就去当救生员，不然没课的时候没业绩。”不过，一人双岗的结果必然是难以兼顾，小徐坦言，“不可能一边上课，一边做救生员。”
记者在网上看到一则近期发布的救生员招聘公告，要求年龄在18岁到50岁，必须持有救生员证，每天工作9小时，入职直接上保险，管住不管吃，月休两天，待遇为底薪7000元，再加上全勤奖500元和交通补贴500元，总共可达8000元。
“有人可能觉得，救生员无非就是在高处坐着，专门花那么多钱雇人太浪费，但其实救生员责任重大，作用不容小觑。”作为救生员，小林深知会游泳并不等同于会救生。“游泳技术只是最基本的，关键还要掌握施救的方法。”
根据国家体育总局职业技能鉴定指导中心与中国救生协会制定的《游泳救生员国家职业技能鉴定考核实施细则(2019版)》，游泳救生员的考试内容包括职业道德、救生游泳基本技术、赴救技术、现场急救技术等。其中，实操考核包括徒手救生、浮标救生等现场赴救，还包括头发被抓解脱、手被抓解脱、颈部被抱解脱、腰部被抱解脱等解脱技术。
“对于缺乏救生经验的人来说，贸然施救很可能将自己也置于危险之中。”小林说，救生员还需要具备现场急救能力，如开放呼吸道、呼吸支持、心脏按压等心肺复苏技术。
在游泳救生员国家职业技能标准（2020年版）中，对救生员的工作内容又有了更具体的要求。以五级/初级工的游泳池救生员为例，仅“安全检查”一项，就包括检查救生圈、救生杆等救生器材的配备和设置情况，检查急救箱、氧气袋等急救器材的有效性及设置情况等。还要能确定游泳技术不佳、体弱、身体异常等重点观察对象，能对游泳池内进行不安全活动的游泳者进行提醒和警示。
猫腻
卖假证应付检查
对于救生员来说，考证无疑是入行的第一步。然而，记者在调查中发现，网上有不少商家提供花钱买证的渠道。
电商平台上，记者搜索“救生员证”，结果显示多家在售。“真实可靠，全国通用，官网可查，详情进店咨询客服。”在一家店铺里，商家宣称证书可以用于升职加薪、从事体育相关教育等，客服称，“店内显示的证书都有，可以加微信。”
转场之后，对方爽快地介绍起业务，“救生员证，扫码可查，一周下证，收费400元。”当记者询问是否能在官网查到时，对方称“因为没有培训记录，所以只能扫码查询。官网可查的要4800元，有培训记录，不需要自己去，但要等六个月，还不一定能下来。”
随后，对方提供了一份扫码版本救生员证的资料模版，上面包括办理人姓名、性别、身份证号、民族、项目、学历、级别、下证时间、所在地区、收件人姓名、联系电话、详细地址，并附上一个拍证件照的小程序，“用这个拍一张一寸蓝底照片就行。”
另一个商家也极力推荐扫码版本的救生员证。“应付检查用，可以扫出来。”当记者询问具体级别时，对方称“你想出哪个就可以出哪个，680元，正常是10到15天下证，也可以加急，下周一或周二就能出。”看记者迟迟未下单，对方又补充说道，“这种很少仔细去查，平时就算有检查的，一般也只看你有没有这个证，这种办的人多，使用都没问题的。”对方随即发来证书样本，“教练员证也可以出，两本给你便宜些。”
利用同样方法联系上第三个办证商家后，记者又得到了更多版本的报价。“扫码版本的救生员证有两种，一种是中国救生协会的，一种是国家体育总局职业技能鉴定指导中心的，前者400元，后者500元。”对方也表示，“没有特殊要求的话，扫码可查的就够用了。如果需要官网可查，要5500元。正常培训也要3000元到4000元，还有食宿费、交通费，算下来差不多。”
记者致电国家体育总局职业技能鉴定指导中心，工作人员称，要想取得游泳救生员国家职业资格证书，必须先参加培训和考试，考试合格后才会发证。
“证书是人社部统一印制的，由国家体育总局颁发，相关数据会在国家体育总局职业技能鉴定网络管理平台上录入。”工作人员提醒，“那些所谓花钱就能办的通常是假证，还可能收了钱不办证，还是建议通过正规渠道考取证书。”
